「如果你压抑悲痛、无视它,你还是能继续活下去,甚至可以活得不错,但你仅剩下的情感将会十分有限。」
我们总是练习快乐、练习坚强、练习不生气,却忘了如何练习悲伤……不管是家庭、朋友圈,当要好的亲友离世,情绪动荡会让所有生者都深受影响。
朱莉亚山缪担任心理治疗与悲痛辅导师超过25年,在英国国民健保机构服务,也是威廉王子赞助的英国丧亲儿童基金会创办人之一。见过人生百态的她,工作任务就是在,最悲痛的时刻「打扰」人们,进行悲伤辅导。
我们很少谈论死亡,因为当它发生时,大家通常选择「沉默」,用无声的安慰,拥抱悲伤的人们;又或者,以“节哀顺变”等词语来粉饰太平、压抑情绪,但也切断了所有的感觉和连结。
茱莉亚认为,没有人面对死亡时,有完好的心理准备,或许会有人误会,以为做心理辅导的重点,是要带人们化解悲伤,事实并不然。
朱莉亚说:“我看过无数被压垮的例子,都不是因为他们很痛苦,击垮他们的,是那些他们为了避免痛苦而做出的其它行为。”因此她用亲身经历过的案例,告诉人们如何梳理情绪、面对悲伤的重要。
悲痛这门课题,就像数学,一定要动手算才能理解,唯有做了「悲伤练习」,我们才能从中被治愈。伤恸不会停息,但我们的心可以拥有平和宁静;告别之后,疗伤之路才要展开。
以下分享一小段,朱莉亚辅导过的案例:
一个有三个小孩的家庭,最小的女儿安珀在4岁时溺死了,菲尔和安妮特作为父母,他们心态很健康,甚至让朱莉亚佩服,但他们依旧需要出口,一个让他们宣泄悲伤的出口,而那就是朱莉亚的工作。
菲尔和安妮特都苦于创伤后压力症候群,尖锐的回忆和画面不时侵入脑海,不断重播安珀溺死的场景。
理解创伤型死亡的其中一种方式,就是把它想成「音量转大的丧恸」。他们似乎在体内紧握着丧恸,虽然如果我们三人同处一室,我会更能掌握这点。
讨论完线上咨商怎么运作后,我们开始谈到创伤。我解释,除非他们说出丧恸,否则将无法处理它。
处理创伤有很多方式,而我认同的观点是:创伤像是许多揉成一团、丢进垃圾桶的小纸片,而心理治疗的过程是仔细检视每一张纸,重新凑对感受和事实,建构出一个清楚、有统整性的故事。
重复提起事件的点滴,能把创伤从大脑中负责「战斗/逃跑/冻结不动」的那部分逐出,移到理智思考的部分,跟所有「正常」的记忆贮存在一起。这个过程很辛苦,只能一点一点进行。
主要引发他们创伤的画面,就是看见安珀浮在水面、将她拉出泳池、不断尝试心肺复苏却失败,接着将她的尸体抬到救护车上。每每看到那些画面,他们体内就好像有一道闷住的尖叫即将爆发。我会和他们一起做呼吸练习,让他们平静下来;我体内的强烈情绪在咨商之后也久久不散。
从很早开始,菲尔和安妮特便做了一个相当明智的决定:不要让罪恶感吞噬他们,虽然内疚的感觉如此巨大。他们强烈相信自己要为了碧翠丝和亨利(另外两个孩子)而没事,他们必须确保孩子们过得快乐。
然而菲尔也觉得身为父母,夫妻俩应该做孩子的模范,教导他们如何丧恸。他不断在一个两难的状况折冲:如何活在当下,同时继续抓住安珀和其中所有痛苦。他对她的思念永无止境,希望藉由谈论安珀来让她的精神继续存在,也让整个家庭有机会适应得更好。
我会听他们说话,帮忙厘清他们的感受,同时支援他们维持生理系统平衡的努力;创伤回忆可能会使他们迅速陷入高度警戒的状态,仿佛置身于危险之中。
根据我的了解,菲尔和安妮特儿时都受人疼爱:虽然也有发生困难的事件,像是双方的父母都离了婚,但并未在他们心中留下阴影。成长时得到安稳且可预测的爱,为他们筑下健全基础,让他们能承受安珀的死所带来的灼热伤痛。
某次咨商结束时,我说出心中的疑惑,问他们从我这里得到了什么。原来我是唯一他们不需要掩饰感受有多糟的人,可以和我一而再、再而三探索同样的问题。几个月后,我们发现心理治疗做得够多了。他们已经找到方法过活,同时不会遗忘安珀。
正向的是,他们不再需要我的帮助;难过的是,我们现在要说再见了。
资料来源:ETFashion